6. 真正的英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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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类的最大的劣根性，便在于会在不了解事情全貌的情况下，轻易否定一个人的一生。

真正的英雄倒下时，往往无人称颂。

平城的起义是由一个小姑娘发起的，她无权无势，没有兵没有马，只是喊出了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”的口号，便有无数人纷纷响应。

他们大部分是在暴君的统治下过惯了苦日子的农民，他们负担着沉重的徭役，替一心想要得到长生的皇帝修建高大巍峨的道观，开采数不胜数的黄金与白银。

他们将凉城的瘟疫视作上天对暴君的惩处，张姑娘亲口向他们讲述了凉城浮尸百万、哀鸿遍野的惨状。

更有风声，皇上要屠尽凉城的百姓，可他们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还没有感染上瘟疫。

如果这个时候退缩，又什么时候应该向前？

“陛下，我愿带兵出征，讨伐逆贼。”

“陛下，给两万精兵，我让他们有来无回。”

“陛下……”

赵子哲静静坐着，不发一言，他的身体虚弱至极，只是坐着便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。

“他们想要什么？土地、百姓、封号，还是朕的皇位？”赵子哲言道，他的表情无悲无喜，“韩爱卿，你去和他们谈。”

“陛下！若是避而不战，恐怕反贼会得寸进尺，贪婪无度。”兵部尚书高声道。

赵子哲斜睨他一眼，转头对韩谦益道：“韩爱卿，你怎么看？”

“凉城瘟疫犹盛，此绝非用兵之良机。”

“朕也这么看。”赵子哲言道，“祭天大典在即，依朕的意思，应当隆重举办，也好为百姓祈福。”

“你说呢，韩爱卿？”

韩谦益跪下道：“臣以为，祭天大典应该推迟举办，内忧外患，非国家之福，此时不宜劳民伤财。”

赵子哲轻笑道：“此番灾祸，你们都说是朕德不配位，我已决定在祭天大典之上下达罪己诏，救万民于水火之中。”

“朕的大臣动辄言天人感应，要朕体恤百姓疾苦，凡事三思而后行。如今朕要向天赔罪，向百姓赔罪，怎么你们倒是不愿意了？”

他已经快要瘦脱了形，一双眼盯着人瞧时，竟显出几分乖戾。即便是在笑着，也令人不寒而栗。给古往今来的暴君挨个画像，只怕也难描摹出他这幅疯魔之态。

韩谦益没有再说话，只是静静匍匐于地。

许多老臣听了这段荒唐之言，气得浑身颤抖，怒发冲冠。

“陛下怎能这样想，让天下百姓都过得平安顺遂，才是像上天证明自己诚心的唯一办法。陛下不应被妖道蛊惑，依老臣看，那些道士个个都该杀，个个都其心可诛！”

赵子哲似乎懒得与群臣争辩，他咳嗽了几声，言道：“朕身体不虞，退朝吧。”

他向今日存在感极低的内阁首辅扫了一眼：“祭天大典就交给许爱卿了。”

说罢，起身离去，只看背影，倒是也有细竹般的风姿。

赵子哲在前往御书房的路上，身子突然一软，向前倒去。李忠眼疾手快，上前搀扶住他。

“陛下应当保重龙体。”李忠道，“奏折就交给阁臣们去细细翻阅。”

“你知道我，我是闲不住的。胡思乱想，病反倒不容易好。”

“郑太医说，皇上是劳累过度。”李忠道，“皇上必定是信任郑太医的，不然怎么光让他一个人瞧病。”

“他的确值得信任。”赵子哲笑的有些玩味。

他终日拖着病体，忙碌不休，终于到了卧床不起的田地。

他并非不在乎自己的身体，而是……如果有一个瓶子，它终究是要碎的，那么在这之前它的瓶身上有几道裂痕，便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了。

就像他知道，他终究是要死的，而且那一天越来越近。

韩谦益和谈顺利归来，在众大臣眼中，这不是一件那么光彩的事。

因而他受召入宫，神情也是怏怏。

“韩大人，皇上在御花园等您。”

他看见了那单薄挺拔如细竹的身影，暗红色长衫，绣着精致而富丽的云纹，那一派潇洒不羁少年郎的气度，一瞬间便将他拉回了十几年前。